訪談故事（一）—H小姐
TEPS-B團隊有幸邀請到一位Panel-1 SH的受訪者（1984年出生）—H小姐，訪問她從高中以來到現在，有關她就學、就業的歷程，以及對於TEPS計畫的看法與未來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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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學、就業歷程
Q：妳對高中生活的印象是什麼？TEPS一開始接觸妳也是高中。
A：我高中的時候社團參與得很多，因為我是合唱團的團員，我從高一唱到高三，我的高中生活都在社團。
Q：它對於妳後來有影響嗎？
A：在合唱團裡最需要學習的除了和諧之外，就是彼此的搭配。因為我的聲音音質是很容易被叫去唱獨唱的那一種，可是獨唱的後面還有其他聲部的人，你不能太突顯你自己，要學習跟後面的搭配。我從小四開始唱合唱團，一路唱到高中，如果以內化來講，大概就是在學習過程當中，常常會思考到這件事情。因為在團體裡面不可能一直都是當第一的人，有時候要當的是搭配的那一個。以現在辦公室來講，我們有不同的分工，可是其實每個分工都是環環相扣、互相搭配的。
Q：從高中到現在有什麼差別嗎？比如說原先想要做什麼，後來有不一樣的發展？
A：我以前發奮圖強想要當老師。因為我小一的時候遇到一位很好的老師，因為那個老師對我很好，我就覺得當老師是很棒的一個職業，長大後想要當一個可以讓學生很開心的老師。這個夢想一直到高中都沒有改變過，大學的聯考我全部都填師範體系學校。但是後來我大學畢業去教育實習之後，我就決定我不要當老師了。
Q：怎麼有這麼大的轉變？
A：我大學畢業之後回母校去實習，是一間私立學校，我就發現教育現場的不美好跟家長的險惡。家長會控制老師不要管他的小孩，可是我不喜歡那種感覺。雖然老師是教學術專業，但是我認為當老師不只是教知識上的東西，在學生的生活品性、待人接物等方面，其實都會有很多的影響力和導正功能。我實習之後，有去考教師證，也拿到教師證，還拿到兩張（輔導科跟英文科）。我那時候就告訴自己，既然我拿到教師證了，也花了四年修習教育學分，我就給自己最多三年的時間考教師甄試。如果正式老師考不上，就考代課老師，代課老師考不上就去考代理老師。有時候剛試教完或是面試完出來，教務主任就對我說「我覺得妳不錯，但是因為妳沒有經驗，我們不能用妳。」我就心裡想說，大家不是都從沒有經驗開始的嗎？當下覺得，我不能失業在家裡讓我媽養我，因為我覺得我已經花我媽很多錢。所以那時候我寫信給我的大學老師，說我沒有考上教師甄試，可是我很需要一份工作，有沒有什麼計畫是我可以幫忙做的，後來就被我大一的一位老師找去。因為那份工作是在學生學習輔導組，剛好跟我所學的相關，我也覺得在大學裡面工作還不錯，所以才開始我在大學的工作。
Q：所以妳習慣在學校的環境工作嗎？有在外面找過工作嗎？
A：我找過，但是因為外面的企業不太了解學校裡面的生態，所以他會覺得你好像什麼都會，可是就不是很專業。因為我在B校工作時，學長姐們會問我之前唸什麼，然後他們就會覺得說，即使你在學校的工作經歷再豐富（工作了十年），你到業界還是歸零，對業界來講，你就是沒有經驗的人，你不太知道外面的人心險惡跟一些複雜的過程。因此相對來講，我會比較想找研究機構，例如像中研院、台大、陽明大學……等等，跟自己的工作背景比較相近的環境。可能是因為前面很多的不確定性，會讓我覺得後面要選一個安全牌，才能夠讓自己在工作上面比較安定一點。
Q：妳想不想創業呢？
A：最近一兩個月真的有在想這件事，因為我媽媽覺得說，到了這年紀，不管以後有沒有要結婚，還是要買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不然到年紀大的時候就不好租房子。雖然現在的薪水在生活方面是 OK的，但是如果想要存錢買房子，就要再多努力一些。因為台北、新北的房子其實都非常貴，媽媽也有建議我要不要找中部的學校工作，因為中部的房子比較便宜。可是如果問我說創業要做什麼，或是副業想要做什麼？目前還沒有想法。
Q：那學業方面，妳當初沒有想要繼續升學嗎？讀研究所或出國念書？
A：我覺得出國唸書對我來講是一個經濟上的負擔，因為我們家是單親家庭，我還有兩個弟弟跟一個妹妹，所以出國沒有在我的人生選項裡面。研究所的話，之前在A校工作的時候有想過，可是當時我晚上都還要加班，所以就沒辦法。後來到了B校，那時候我有跟我的主管提過，但是因為我跟他提的時間點是在我剛到職一個月的時候，主管建議我先待一年之後，就會知道什麼時候比較忙，什麼時候比較不忙，然後再去念研究所。他也沒有說不行，他是鼓勵我去唸的，但是這個時間點可能還太早。結果過了一個月，原本我們辦公室是三個職員，但另外兩個同事一起離職了，我就變成最資深的了，所以我就沒辦法去念書了。後來新進同事都比我資淺，而且我同事又一直換，就變成我沒有辦法去做時間的安排，我還要陪他們上班。後來到了現在的C校工作，對我來講好處是薪水跟B校是一樣的，而且週六週日可以休息不用上班，平日也可以正常時間下班。雖然目前我還沒有去念研究所，但是在C校我可以利用下班時間去學一點東西或去做一些運動，所以我從去年開始有上有氧課、學西班牙文。雖然沒有去念一個學位，但是我可以用我自己工作以外的時間，去做一點私人的進修跟休閒的事情。
對TEPS的看法
Q：我們從2001年妳高二的時候開始訪問，經過這麼多年，到現在2020年了，妳對這個計畫有沒有什麼印象？說一下妳對我們的看法。
A：高中那時候拿到了這個TEPS的測驗（問卷），只覺得天哪，我要做這麼多東西，有很多的文字、圖形等等的，也在想說我們做出來到底自己是聰明還是笨的也不知道。因為剛好在高中的那段時間，然後又做了非常久，所以對這個測驗的內容，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只覺得自己會不會被抓去做研究之類的。到後來，我大學是念教育系，就會有很多的測驗、樣本、訪談等等的東西。我雖然沒有唸研究所，可是我們在大學的時候，我們系是要求要寫畢業紀念論文，所以有關論文的那些訓練都還是要去做，自己去發問卷、自己去回收、自己去做後續的統計分析。所以我會回想起高中接受TEPS問卷調查這件事，因此後來的電訪，只要我的時間是可以的，其實我都會滿有耐心地把它做完。其實這東西（問卷）它是需要時間的累積，它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看到成果，所以我覺得可以繼續把它做完，是件還滿榮幸的事情。
Q：所以妳會支持這種計畫繼續下去嗎？因為研究其實花了不少錢。
A：對，我覺得金額是一件事。但是我每次接到電話的感覺是會讓自己再去回想六年前做這個測驗的時候，自己對於工作的一些心路歷程，然後再過幾年之後又繼續接受訪問時，自己有沒有一些成長跟改變，這是我自己個人在接到電話時候的感受。只是我也會思考，那我之後會變怎麼樣，如果繼續追蹤下去，會不會對這個計畫有些反饋，或是說一些提醒，或後續的一些影響。
Q：那過去我們有問什麼問題，妳覺得印象深刻的嗎？
A：就是月薪多少。因為我那時候剛好很低，那個電訪員反應是「蛤？！」，他太驚訝了，讓我覺得有點尷尬跟丟臉。可是那不是我願意，不是我造成這個薪水這麼低，而是那間學校給的就是這個薪水。同一個縣市的其他學校的薪水都比這個高。而且當時我剛好騎車騎到一個地方，剛停好車，拿起手機時發現正在響，我就接了，然後電訪員就一直問，我就坐在我的機車上回答，那個印象滿深刻的。
世代差異
Q：妳覺得自己的世代（1984～1985年出生），跟我們追蹤的另一個世代（1988～1989年出生），妳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或是妳跟其他世代有什麼不一樣？
A：我覺得我們這一代有一點像在災難中成長的世代。我們這屆國三遇到921大地震，然後高三遇到 SARS，所以感覺這世代就是會有很多的不確定性。而且我們這屆還發生一件事情，就是剛好陳水扁當選了總統，所以我們的國中國一課本就出現了認識台灣歷史篇、認識台灣地理篇，跟認識台灣社會篇，可是後面又多了三個字—「試用本」，所以我們在很多的學習過程中對自己其實有很多的不確定性。
Q：那這個世代的不確定性會影響他的教育、職業、成家立業的看法嗎？從妳個人角度，妳覺得呢？
A：對啊，像我大學是念教育系，最常被問那教育系以後要幹嘛？教育系的未來是特別不明確的，假如說你是英文系、國文系，他的目標是英文老師、國文老師，有明確的一個目標，可是教育系沒有。而且我們大學的時候遇到師培制度的改變，我們這屆是第一屆全部都要考教師證的，我們的上一屆是直接實習一年就可取得教師證，可是我們這屆開始是實習半年，然後要自己準備考試，考試合格取得教師證後才可以去考教師甄試。所以就是有很多的不確定性，對於自己其實也比較沒有自信，對於未來也會很常被問到你要幹什麼。
Q：2008年剛好是妳們大學畢業要進入社會的時候。同時全球也出現金融海嘯。金融海嘯對妳們有影響嗎？
A：金融海嘯對我最大影響，就是我薪水很低，我到A校工作的時候，我的起薪是1萬8千元（大學畢業）。其實我們學校是會調薪的，可是從那幾年開始就不調薪了，因為台幣的利率很低。因為我們學校的校務基金是全國第二名，我們的薪水就是校務基金的利息，那時候可能是因為金融海嘯的原因，利率變超級低，所以我們就不會加薪。
同儕差異
Q：妳覺得妳跟同世代的同學比起來的話，妳的發展是典型嗎？還是妳的同學比較典型？
A：那時候在我們班，我覺得我是明顯很想當老師的那個，但是我的同學其實沒有那麼多人想要當老師，可是現在反而反過來，我很想當老師但後來沒有當，他們很多人現在都去當老師。
Q：妳覺得這個差別主要是因為什麼？
A：我覺得應該是因為我找到了能夠讓我安定下來的東西，可能他們還是拼命的想要考上老師，找到他們安定的力量。因為我在學校裡面工作，撇開研究計畫的不確定性的話，基本上是穩定的，所以就變成我停下來了，其他人的話有人考七年、八年才考上正式老師。我的同學一直還是努力達到當上正式老師的目標，可是對我來說，我會覺得在學校裡面工作已經是一個安分、安定的工作了，我覺得應該是這樣的差別。
Q：那妳的生命進度跟其他人比起來呢？
A：比較慢，因為我還沒有結婚，我的同學很多都結婚，有一部分都已經有小朋友了。我覺得這部份就有點緣份吧。因為有的人就是比較早，有的人就是比較晚。跟我同世代的，1984年生的，有人在我15歲就生小孩了，所以我覺得那個部分就是緣分。
A：另外，我覺得我們這世代還是有城鄉差距的。因為我是南投人，我們在南部唸書的時候，全台灣各地的同學會聚集在那邊，感覺在想法上，北部的同學思考方向比較現代人的感覺，南投、彰化、雲林還是會比較樸實、保守一點。台北人衝勁比較強，比較敢跟老師爭取一些東西，會發現帶頭的那些意見領袖都是北部人，比較樸實、保守的人就屬於跟隨者而不是領導者。
Q：所以城鄉差距會影響一個人的發展嗎？
A：我覺得還是會，至少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我覺得在大學那期間比較明顯，因為你會同時跟不同地區的人一起相處。在南部工作的時候，也因為北漂問題，周遭的人大部分都是中南部人，比較少台北人跑到南部去工作。可是我到台北B校上班的第一年，很明顯感覺自己很像是鄉下的小孩，我的身邊都是北部人，該系的學長姐大部分都是北部人，我的工作同仁一個比我大六歲，另外一個比我大十二歲，而且該系全部的學長姐年齡都比我大，所以他們就會覺得我是小朋友。城鄉差距的感覺在B校特別強烈，跟南部是完全不一樣的環境，那個衝擊對我來講是比較大的。
對人生、對TEPS-B的未來期待
Q：妳對個人的未來跟這個世代的未來有什麼看法嗎？妳是抱著樂觀的態度，還是不太樂觀的態度？
A：我覺得我們這一輩的人，可能會期望國家對於首購族可以有再多一點優惠。我們這個年齡層的人，大部分工作其實算是穩定的，這時候還在找工作的人應該不多。可能到我這個年紀就會去思考，你到底是要為了工作而生活，還是為了生活而工作，其實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怎麼樣去平衡這件事。不然就是可能有一個工作，但是那個工作是為了生存，而無法好好的生活。我覺得這個是我們這一輩的人可能會得到的第一個衝擊。如果對未來的話，我現在的短期目標是要買房子，但之後呢？這個工作可以做到退休嗎？退休那段時間可能還要養小孩、付房貸，那會不會有副業或第二春的需求？這個是未來的五年、十年要再去思考、拓展自己的議題。我覺得如果以我現在三萬多的薪水，可能真的沒辦法買到很好的房子，如果沒有結婚，那之後還是要有一個自己的住所，房貸可能要背三十年，之後有沒有辦法繼續用這個工作和現在的薪資去負擔後面的經濟，這個可能是我們這幾年會想要思考的難題。
Q：那妳這個世代呢？如果結婚之後會不會遇到什麼工作跟家庭會有衝突？或是為了家庭放棄工作，諸如此類的？
A：我看我同學的話，她們會請育嬰假，可是就不會請得那麼大膽，因為還是會有一些經濟上的壓力，就像我剛提到的，會有買房的壓力，還有養父母的部份。像我的表妹跟我同一屆，她也是當老師，育嬰假也不敢請很久，就只有請生產到滿月那段產假、坐月子的時間。雖然她有請她父母幫忙帶小孩，但她也覺得請爸爸媽媽帶小孩，不可能不給一些費用，畢竟還是有孩子吃的、喝的開銷。加上房子又有房貸，雖然她跟她老公是兩份薪水，可是在經濟壓力上面還是有的。
Q：那妳或妳的世代對於奉養父母有什麼想法？
A：我媽媽她覺得沒辦法期望我們這代會給她錢，因為她覺得我們光靠自己生存都有很大的困難了，所以她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奉養的期望。她覺得以後老了就把她送去安養院就好，不想影響到我們的生活，也不想介入我們的生活太多。媽媽覺得說你們是已經出社會工作了沒錯，可是你們連現在的目標（買房子）都還辦不到，那你以後拿什麼奉養我？她說她寧願現在多存一點錢，自己照顧自己，也不想要介入我們的生活。例如她不太想幫我們帶小孩，因為她覺得我們自己有我們帶孩子的理想與想法，她就說你小孩不要帶回來給我養，不然到最後就會變成阿嬤都教得不對，會有教養觀念的衝突。
Q：TEPS-B計畫未來當然會跟經費是有關係的。但下個階段，如果再跟各位接觸的話，應該會關注整個生命議題，過往什麼樣的學習經驗，會影響他後來的發展，會找到這種相對應的關係。妳覺得TEPS-B未來應該要問什麼樣的問題？我們過往問哪些問題是妳覺得很不錯的，或以後要什麼問題，妳覺得很重要的？
A：我覺得我們現在這個世代就是成家、養小孩、買房子，以後要養父母，這是共同的議題。之後可以問的一個方向是子女教育。因為我同學的小孩現在都還很小，假設未來五年後要再訪問我們，可能就是問說小朋友現在大概多大了？對於小孩未來的期望是什麼？還有小孩子受教育的過程、發展，或是對孩子的人格塑造有沒有一些相對的影響。因為我自己學教育，我很喜歡阿德勒的心理學，他都在講家庭、星座的部份，一個家庭對於小孩的養成跟塑造，其實是有絕對的影響力。我覺得現在這幾年看到太多的社會案件，都是因為這個人本身他的家庭背景是不完整的，所以我認為，家庭教育對一個人的養成是很重要的。我會想要知道我們這個世代的人，對於我們的下一代，帶著什麼樣的心情，跟怎麼樣的理想去教育他的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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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H小姐慷慨分享她的故事與經歷，以及對TEPS-B計畫的想法。TEPS-B計畫希望能陪伴我們的受訪者繼續走下去。各位TEPS-B的伙伴們，如果想跟我們分享您的故事，歡迎跟我們聯繫喔！